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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里的行程
3099.net  发布:2011-1-13 19:57:05  来自:互联网  浏览:
一: 
  “贤弟,准备换装了。愚兄把清风和花貂栓好就‘发兵'。”罗彬站在院坝里对着俊娃的房子大喊。踩着厚厚的白地毯回走几步便使出一招大鹏展翅“飞”到檐坎上。使劲的蹬了蹬脚上的残雪又回头补充道:“穿厚点儿哟,把你老汉儿的头盔也戴上。” 
  俊娃大半天才从屋里大声的“嗯——”了一声以示回应。他是罗彬三爷的儿子。今年十二岁,刚上初中一年级。半年前母亲跟有钱人走了,丢下他跟年迈的奶奶和煤矿里工作的父亲过日子。 
  堂兄弟俩人相比,俊娃的命比罗彬苦。母亲在家的时候待他像是敌人,动不动就是拳脚相加。俊娃六岁就学会做饭,而且每餐都会把饭盛好端到母亲手中,母亲的内衣内裤也是他包了的份内活儿。俊娃在母亲面前从来没有一个‘不'字,父亲和奶奶有的时候看见俊娃被打得死去活来也不敢岔一句嘴,只要一吱声全家就会翻天。 
  随着年龄的增长,俊娃也懂事多了。平时在家里一般情况不和奶奶过多的说话,只要母亲不高兴就会全家吵骂,说是老人家把他的孩子惯坏了,俊娃也会平白无故的吃上一顿“竹笋炒肉”。时间一长,罗彬及父母则成了他最亲近的人。俊娃对于罗彬来讲:也许是同一属相的原故,有天生的共同语言,更是百依百顺。 
  母亲的离家,俊娃倒像是解放了。那种成天看母亲脸色的日子已不复存在,但他还是那样的懂事。在这连续一个星期的大雪天里,每天早上七点起床升好火炉等奶奶起床。吃过早饭一个人顶着大雪去菜地里刨几大背篓萝卜回来喂猪喂牛。每当奶奶心疼孙子冻得像面包一样的双手时,老泪纵横。几次要自己去地里刨萝卜都让俊娃硬拉回了火炉房里烤火。 
  俊娃试了几条裤子都不合身,显得特别短。也许农村里常说“常挨打的人像面包容易发体,长得快。”这句话用在他身上最合适,十二岁就足足有一米六的个头。找了老半天,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他父亲的一套军用雨衣上。配上军用头盔活脱脱的一个兵小子。 
  罗彬也是一个身军人打扮。专门戴着防雪剌眼的蓝眼镜显得有些大,水统靴上也粘满了许多黄泥。他右手往怀里紧扣着一长一短两支火药枪,左手抓着一把一米来长的弯刀把子和两根拴狗的小铁链。背上的小背篓里也塞得满满的。来到俊娃家的院坝里,罗彬就大喊道:“贤弟,武装好没有?快点儿来领军火。我手都抱软了。” 
  “好了好了。”俊娃从堂屋里伸出半个头来又迅速缩了回去。“哥,等一会儿。我拿两颗苹果就来。” 
  罗彬抖了抖背上的小背篓,回头看着自己走过的脚印,心里暗道:“这下可好了。这山下就有四五寸,山顶肯定有七八寸厚。今天上山肯定要发。” 
  “报告首长,领军火来了。”俊娃一只手拿一颗苹果,右手举起苹果呈拳头状作了一个军人行礼的样子。咬了一口左手上的苹果说:“哥,你怎么像是电视里打垮了的日本鬼子。呵呵呵。” 
  “龟儿子乱说。发兵之前尽说些不中听的话来扰乱军心,等会儿军法处治。快把枪接过去,别把炸药弄湿了,万一碰到野物打不响。” 
  清风和花貂同时站立起身子,都把前脚搭在俊娃胸前以示亲热。因为很长时间没有撵山了,今天是它们大显身手的时候,难怪它俩会这么高兴。 
  “你们去哪儿撵山?”奶奶从火炉房里走出来,见罗彬背上的小背篓塞得满满的,疑惑的问:“背的啥东西?难不成在想在山上过夜啊?” 
  “嗯”罗彬没有加任何考虑就回答了。见势不妙灵机一动转过话题。“我们背的是礼物,我们想绕山路走到舅公那里住一晚,顺便打点儿东西。” 
  “去你舅公那里?”奶奶很不解的样子。 
  “嗯,去舅公那里。再等两天是您七十六大寿啊,我们去那里顺便请他们过来吃顿饭。”罗彬说完就给俊娃挤了一个眼色。 
  奶奶见罗彬这么一说很快就相信了。虽然娘家离这里也不过三四十里地,可是姐弟俩却有好几个年头没有见面了。她也希望大孙子能去把弟弟接过来,一起吃顿便饭。 
  一旁憨笑不出声的俊娃像是忘记了什么,把短枪放在檐坎上提起镰刀就往处跑。“哥,再等一会儿。最多两分钟。” 
  “跑啥呢?慢点儿。等会儿摔了。”奶奶回头又道:“这快过年了,鬼门关是开着的。这上山打猎也得注意。我拿点东西给你们。”奶奶从堂屋神龛上拿了一大包东西出来。里面有香、烛和纸钱,塞了好几次才勉强塞进了小背炸篓里。罗彬晃了晃背篓说:“大白天的,怕啥呢?” 
  “谁说的?自从交通方便后,去你舅公家里的那条山路可能有十多年没有人走了,不知道你们去还有没有路呢?如果没有路就赶快回来。解放前土匪打死过很多人,一到下午山上就不清静。再说你打了野物也得烧烧香敬敬山神。” 
  俊娃抱了几窝青菜回来。放下菜又是跺脚又是吹手的,看样子很冷。他挎上短火枪,举起长把弯刀大喊“出发!”一步就跳下檐坎,由于雪厚没有站稳脚跟,一屁股摔在雪地上“哎哟哎哟”直叫。 
  “你们要去就走快点,要不然天黑前翻不过山。”奶奶见俩人没有回应,又吩咐道:“山上雪厚,肯定不好识路,一定要小心。还有就是山上千万别吹口哨。天黑前赶到舅公家就打个电话回来。” 
  “放心吧奶奶,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撵山。”俊娃瞟了一眼罗彬的眼神笑嘻嘻的说:“我们要捉活野鸡回来,我哥答应过他的作家朋友,要送活野鸡跟她补身子。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这个女作家就是我大嫂了哦。哈哈哈。” 
  “滚远点,你怎么乱说呢。”罗彬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奶奶一听说今天撵山的真正目的立即来了兴头。眼看着与大孙子同年的孩子都高升了一辈,老人家更是愁得焦头烂额的。“你们要捉就捉锦鸡,那种野鸡虽然个头不大可是尾巴毛特长,花得也漂亮,女孩子一看准喜欢。”老人家现在的心情就像是锦鸡就是孙媳妇,只要捉着了,孙媳妇就回来了一样。参差不齐的牙床笑得半天合不陇。 
  “奶奶。别听俊娃乱讲。我怎么配得上作家呢!” 
  “本来就是嘛。”俊娃显得特别高兴,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你的手机短信我可是全都悄悄翻看过的话。亲爱的文文……”俊娃念了个开头就不吱声了,整个人笑得前昂后倒的。 
  “龟儿了再乱讲我可要动武了哦。”罗彬整个人显得不自在,耳跟子也跟着发烫。 
  清风和花貂像是等不及了,使劲往前窜。两条有力的后腿蹬得残雪直飞,可使终挣脱不了罗彬手中的铁链,只能“汪汪”直叫,像是在用它们的语言催促主人快点启程。 
  “奶奶,我们走了。等会儿我妈问我们去哪里了您就说去舅公家里了。三爷问俊娃呢,你就说跟我在一起叫他放了心。” 
  “山路上一定要慢点儿。记住要捉锦鸡哟。女孩子最喜欢。”   
  罗彬和俊娃并没有按先前跟奶奶说的那样住舅公家那条山路走,而是选择了另一条通往深山老林的路。罗彬心里也很清楚,这雪应该是不会再下了。因为这里都有好几个年头没有见到雪样儿,有的年头最多飞两三天就了事,今年算是最长的一年。他猜想,只要到了山顶,明天肯定会化雪,早上的天气最冷,那样捉雪地里的活野鸡准有门儿。 
  这里是盆地,看到树上的冰花也是一大奇观。俊娃走不上几步就会舞动手中的长刀拍打树上的大冰块。他几次催促罗彬把狗放了让它们自己跟着走,可是罗彬都没有放。因为老猎手都知道,撵山狗一放就像是草原上的野马,不闻枪声是不回主人身边的。 
  四个小时的行程才走到半山腰,山坡上的矮灌木丛几乎都被雪覆盖完了。留下东一个孔西一个洞的,像是许多眼睛看着他们。脚下的雪越来越厚,他们的步子也越迈越小。清风和花貂现在已不打头阵了,而是拉着长舌头跟着罗彬脚印前行。 
  “哥,歇会儿吧。肚子有些饿了,吃点东西再走嘛。”俊娃倒在雪地里喘着粗气。“把清风它俩放了吧,你牵着走也累。” 
  “行。再走几步吃点干粮再走。”罗彬回头望着俊娃指着前面的一处大岩腔说:“那里没有雪,进岩腔里坐会儿。” 
  岩腔不是很大,但是容三四个人不成问题。清风和花貂一进去就趴在地上拉着长舌头一动不动。罗彬自从有了这两条宝贝,从没有把它们当成畜生看待过。刚往自己嘴里放一块饼干他就会立即拿两块出来扔给它俩。 
  “抽一支?”罗彬拿着烟试探俊娃。见他半天没有表明心意,笑着说:“今天例外。以后不抽就是。上中学了不抽烟是假的。我上初一时也悄悄抽呢。” 
  “行。抽一支!”俊娃笑着接过了香烟。 
  此时已是下午两点十五分,按时间上推算至少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到达山顶的黄莲棚。外加上面的雪到底多厚罗彬心里没有底。他一点也不敢怠慢,抽过烟便把炸药和铁沙拿出来放进蓝布包里自己挎着。俊娃则负责小背篓里的干粮。清风和花貂补充了能量变得活跃起来,又打起了头阵。没有走多远它俩就放下尾巴乱窜,心焦起来。它们这一举动说明已经离猎物很近了。 
  罗彬见状迅速给后面的俊娃挥了挥手示意止步,手中的火枪板机早已扣好随时准备待命。随着一阵“汪汪”声,清风和花貂同时咬着一只锦鸡跑出了灌木丛。它俩谁也不松口,咬着你拉一下我拉一下的往罗彬身边跑来,像是要等主人断定是自己的功劳。由于它俩的奋力撕咬锦鸡早已断气,头和身子几乎分了家,肠子也跑到了外面。 
  “哈哈哈,开门儿红。”罗彬收好火枪捡起地上的死鸡大叫起来。“贤弟啊。是锦鸡哦。” 
  俊娃一口气跑过来。脸上却有些失望似的。“哎呀,哥。让它俩咬死了啊。如果没有死那多好,又多了一些作家当大嫂的希望。”俊娃一下子把长尾毛扯了两根下来插在自己的衣领上,兵小子一下子变成了齐天大圣。 
  罗彬看着俊娃憨笑着说:“你还在乱讲。”他看了看火枪炮台上的炸药说:“我也没有跟人家表明,再说我也不知道她的心意。只见过一面而已。”罗彬把野鸡放进自己的包里就往前走。 
  “放我这小背篓里啊?也不重的,最多不过一斤多点儿。” 
  “还是我拿好些,贤弟就不懂了,古话说得好,担不加斤,加根卵毛三百斤。等会儿你走不动了咋整?你注意着枪不要打湿了就行了。” 
  罗彬此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迅速摸出手机想把这开门见喜的事儿告诉远方的文文,可是一看手机上显示电量不足,就收回了念头。再者说是狗咬死的也怕文文不高兴,心想留着电量等捉到活的再发短信告诉她。 
二: 
  文文是属狗的。真名叫文秀,比罗彬大十个月。自从见面后罗彬觉得叫她文文更亲切些。俩人的认识其实也很简单,说白了就是群里的聊友。在一次群友聊天中俩人聊出了共同语言,当彼此得知双方皆是文学爱好者时,关系进了一步,开起了小灶。文文是某企业里的内刊编辑,而且在许多报刊上发表过文章,罗彬得知这一切后更是视其为知己。 
  罗彬从笔多年,可是报刊上连一块豆腐干也没有,全是网上练笔。了解了文文,他每写完一篇文都会在第一时间里传给她看,让她帮着点评。 
  文文主攻是小小说,是小小说协会的理事。从她一篇篇短小精悍、带有诗意的小说中可以看出,文文是一个向往神圣爱情的女孩子,让许多痴情男女有见文如见其人的感觉,情不由衷的产生一种怜惜。罗彬则没有什么强项,显得很散漫,没有一样是精通的。今天写小说,明天写诗歌,后天写辞赋的;心情不高兴就自己跟着音律乱填两句词瞎唱。这也许和他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他想有一天给够开坛讲学,所以随时自己告诉自己,一定要全面,只有全面进攻才可以为人师表。 
  在一次闲聊中罗彬得知文文尚未婚配,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非常想看看这位让人见文落魂女子的芦山真面目。文文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但是她眉宇间那股文人的气息让人折服,颇有大词人李清照的风韵。那一夜罗彬失眠了,他也是那种永远爱情至上,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痴情类型。但是他这种想法很快就被理智给打消了念头。罗彬非常清楚,像自己这样成天游魂乱窜,既无文凭又无特长的挖煤工人来说:想靠文字吃饭是一个梦,一个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梦。世间的女子也不会轻意嫁一个连自己生活都没有保障的人。罗彬知道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注定是一生清苦,孤寡相随;但是他也明白,只有走下去了自己才不会后悔。随时随地他都在自我安慰:“走吧,既然选择就不后悔。大不了老了当五保户,当五保户也好,吃国家用国家的,和公务员一样。” 
  文文出书了,出了一本《左拐弯,右拐弯》的个人文集。罗彬为她高兴了整整一个星期,每次进网吧他都会自言自语半天。弄得其他网友都以为他出书了,送上许多鼓励的话语,也为他高兴半天。因为这个小山村里千百年来就没有出过文人,顶多出个老师;但是在他们眼里老师不算是文人,只是一种求生的职业罢了。罗彬知道大伙是真心为自己打气,自己离文人这个称号还差得太远;但是一听到鼓励他都信心百倍,像是文人这个名头迟早就给他留着一样。 
  元月三号下午,罗彬在村委办公楼里帮村团委书记撰写好次日的发言稿后一溜烟儿进了网吧。一个黑头像不停的闪动,是文文的留言。“我今天从单位出发,可能六点左右到你那里。我专门带了一本书送给你……”顿时,整个网吧里全是他一个人的声音。“我的作家朋友给我带书来了……”跑回家里换上衣服,骑上摩托车就猛加油门。 
  来到城里,罗彬就直奔文文所说的豪华酒店。在酒店门口掏出手机想打电话通知文文时,保安来了。说他的摩托车影响了他们酒店的店容。罗彬解释起来,说自己就放一小会儿,上去找了人就出来。保安火了。说:“车都不让你停还想进去?谁知道你是不是偷东西的?一身的泥样儿,像个啥!”借着灯光罗彬仔细的打量着自己,确实有些寒酸。刚换上的白衣服现在都是黑泥点儿,抹一把自己的脸也觉得油乎乎的。他骑上摩托车猛一掉头,车子已离酒店很远。 
  见到文文已是九点多了。她一身朴素的打扮,浅浅的淡妆佩上眼镜显得格外动人,罗彬迅速往身上拍了拍,很绅士的伸出右手。握着文文的人,似有一股电流传遍全身,久久舍不得放开。文文微笑着说:“你坐车来的?” 
  罗彬犹豫了一会儿,微笑的点了点头。他不想说自己是骑车来的,他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自己要这样撒谎。“到城里转转吧。这座城市虽然很小,但是风景很不错。旅游圣地嘛。” 
  冬夜的风吹得人干冷。由于天气的原故,广场里稀稀疏疏的几个人也准备回家了。文文捂着手跟在罗彬后面,俩人平时在网上有说不完的话,此时真见了面却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倒像是很陌生。罗彬很想把自己的外套给文文披上,但他回头一想,俩人初次见面弄得跟小情人一样有些难为情。借故进了一家水吧,想在里面获取些温度。 
  水吧里的温度确实比外面高出许多。俩人谈起了文学,文文从挎包里拿出那本随行千里而来的著作,递到罗彬手上。接过文文的书,他迅速翻阅起来。虽然上面的很多文章都在网上已经品读过,可是网上毕竟是网上,没有这真正的铅字读起来让人舒心。罗彬从上衣兜里摸出那张皱巴巴的赋让文文点评。他心里清楚,虽然她是高校出生,可是这种文体也只有观赏的份;或多或少也是想借机显示一下自己。 
  一盏茶之后,文文打起了“豁嗨”。近八个小时的长途汽车,这么一个娇柔的女子怎么会不累?罗彬平时粗枝大叶惯了,今天却不知是咋的,心细了。“文文,你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虽然天气很冷,可是罗彬心里清楚:此次是第一次见面,可能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他想尽可能的和她多说说话。看着文文高跟鞋越跨步子越小,他有些恨自己太自私,没有怜香惜玉的柔情。他知道文文的脚肯定很疼,可是自私心理占了上风,他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如果冬天的公路上有蚂蚁的话,没有一只可以逃出他们的脚心。 
  “彬。其实你的笔很不错,根本不在我之下。你博客里的文我都是看过的,真的很不错。”文文止住了脚步,路灯下,她的眼镜倒映出金丝光彩。“虽然没有变成铅字,但是金子迟早都会发光的。” 
  罗彬迟缓了会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他还是那样很朴实的回答。“我怎么能跟你相比,我是挖煤的。你是大学生。我们相差的距离太大,我不可能比过你。” 
  “大学生——呵呵——。”文文笑时露出一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她笑得很甜。盈盈的脸蛋让人有一种倾情一吻的冲动。她笑着换了口气,捂着嘴说:“现在的大学生满街都是。有钱的、有关系的上大学就是解放。你以为还跟中小学一样成天拿着书本背呀!淡恋爱都忙不过来还有哪门子工夫学习。” 
  罗彬却笑不起来,他有时觉得世界是有些不公平。自己想上大学都上不了,而有的人不想上却有被逼着上的感觉。
  “文文。”
  “嗯——”
  “我有个想法。”看着疑惑的文文,罗彬感觉脸颊有些热乎乎的。“我想办一个刊物。专门高价出版那此有真才而没有成名人的文章。” 
  “这个要很多钱的哟!”文文显得十分的惊讶。“你这想法也是对的,不过现在是经济社会。刊物卖不出去会赔的。” 
  “我只是说说而已,再说现在我连自己的都养不活,创办刊物只是我一个梦。我心里也非常希望有那么一天,杂志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文科苑》,咱俩名字的合体。”罗彬感觉到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我想和你一起创办,行吗?”
  文文看了看罗彬的神情没有立即做出回答,扭过头看着路边的万年青很小声的说:“嗯,我支持你。永远。” 
  罗彬整个人显得有些飘飘然,他觉得自己刚才所说的全是梦话。自己一篇文都还没有变铅字还敢在这里提创办刊物,完全是天方夜潭。为了掩饰内心的空虚,他急岔了话题。“文文,我们这里野味可多了,野猪、麂子、野鸡、猬子等等,多得不计其数。”说到这里他有些失望,顿了顿说:“文文,你还会到我们这座城市吗?” 
  “应该会吧!”文文似乎也拿不准,她知道生活的现实。如果此次不是因公司啤酒史例入《省志》,压根儿也没有机会到这里,更不要说和文友见面了。 
  “如果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我一定捉几只野鸡给你补身子。” 
  “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 
  “那我要你亲手做,看看你这文人怎么当厨师的。还有就是多捉点活的养起来,以后生更多的小野鸡出来。”文文又笑了,笑得更灿烂,更有二八少女的天真。 
  “我一定去捉活的回来,如果你没有到这里,我亲自至送到你家里,亲手做给你吃。” 
  文文没有回应,整个人沉静在甜蜜的微笑中。子夜的风却没有了刺骨的敌意,如春风拂过罗彬的脸颊。几次悄悄的伸手过去想握住文文的手都让自己的思绪打败。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文人可以风流,但不能下流;文人应该是君子,君子就应该有君子的样子。” 
三: 
  山路越来越不好走,雪几乎可以淹没统靴了。俩人把雨裤从统靴里抽出来套在外面。这样行走,雪就窜不进靴里。黄连棚也越来越近,但是到黄莲棚必须穿过一片灌木林。一些矮的灌木已经被雪压在了地上,一时难以辨别出哪里是路,哪里是坎。 
  罗彬整个人的思绪还停在美好的回忆中,此时他似乎有些恨自己当时起了贼心却没有贼胆。俊娃跟在后面偶尔听到哥哥自言自语,时不时的憨笑不止;心里明白了,于是停下脚步一屁股倒在雪上“呵呵”的大笑起来。 
  清风和花貂在前面带着路,罗彬便跟着它们走过的印子前行。听到俊娃在后面大笑,岔了神。边走边回头说:“你笑啥?你……”你字刚发完音,整个人一下子掉进了一个大草丛里。只留下半个身子在雪地里哇哇乱吼。如果不是那支长火枪一头压着草丛另一头靠在坎边上可能整个人都掉了下去。当俊娃过来拉起他时,冒了一身的冷汗。望眼踩下的那个大孔有两丈多高,如果真摔下去,不伤着也够他疼一阵子。 
  “彬哥,你咋的了?想心上人也得看路啊。哈哈哈。”俊娃说笑起来。 
  “去去去,万一愚兄真掉下去,今天你咋整!我们还打山?打个逑!”罗彬一下子想起了临行前奶奶的吩咐。严肃的对俊娃说:“快点赶路。别小瞧了这个陡坡。一个小时能上去就不错了,你紧跟我后面,咱们争取在四点半之前爬上山顶。” 
  此地的坡度最少也有六七十度,种黄莲的老乡称这儿鹅颈子。人或是牲畜摔了滚下山底,基本上是找不到整齐的肢体的。清风和花貂此时也不乱窜了,紧跟在主人身旁。之字的山路成了一个遂道样儿,两旁的灌木全都被大雪压翻了根,你压着我,我靠着你,把路封成了一个洞。俩人开始了爬行,洞里的雪不多,偶尔可以看到冒出地面的石头。背上的枪管偶尔碰到树枝,一堆堆残雪掉进俩人的背上和颈部,冻得咬牙裂嘴的“咝咝”冷叫。 
  清风现在是前锋,花貂当后卫,把主人围在中间。清风离罗彬不超过五六米就会回过头舔舔他的脸又继续探路。偶尔遇到野鸡拉的粪便它就在那里“嘘嘘”几声,等待主人前来辨认。鸡粪早已冻僵,但是罗彬还是很专业的捡起捻一捻。如果捻开鸡粪是湿的,就说明野鸡刚过去不久。每捻一次他都会大笑着说:“要发财啦,不晓得明天到底要捉多少只!”他是乐观主义,很少想到坏处。他觉得只要能捉到野鸡就行,捉到野鸡文文就会高兴,只要文文高兴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不怕。“千金难买红颜一笑”是他惯用的老调。 
  俊娃在后面爬着,一般是不吱声的。或许是他没有恋爱,或许是他从小吃苦长了见识。“彬哥,我们上去都这样困难,万一上去了再下雪把这小洞都封了咱们怎么下来?” 
  罗彬仿佛刚从梦中睡醒就让人泼了一盆冷水,他没有了笑意。现在返回是不可能的了,如果非要返回只有在先前吃东西的那个岩腔里过夜。那里没有一根柴禾,他们现在只要一停下脚步就会冻得打抖,夜风一起肯定俩人成冰棍儿。但是他还是带有征求的口气。“那?咱们还上不上?” 
  “上!为了大嫂咱拼一回。”俊娃回答的是那样的肯定。他的心里也清楚,现在回头是不是可能的。把这段路爬完,到了黄莲棚里有吃、有住、有火烤,无论如何都要冲上去。 
  爬出灌木林已超出了预算时间十多分钟。一座座小小的土丘上基本上看不到什么绿的东西。小坪子是这里的称号,可是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出一块坪坝来。只是没有山石,全是小土丘环绕,土丘的坡度全是像水波一样连绵起伏。山下的雪景清晰可见,山下觉得一座座高不可攀的大山,此时是多么的渺小。这里还不是主峰,上主峰的路更陡,除了一些采岩莲的人偶尔攀登之外很少有人前往。
  俊娃伸直腰板“啊——啊——”的大吼两声,山间没有一点点回音。黄莲棚就在眼前不足百来米,一根根手颈般大小的冰柱像是对棚子起了很大的支撑作用。此处的风大,雪和半山腰差不多厚。走进黄莲棚,木条门半开着,门口留下许多深浅不一的脚印,但分不清是什么动物留下的足迹。
  屋子里一片狼籍,锅碗瓢盘满地都是;装水的水桶横倒在中间,里面的残水已成了冰块;火坑旁有许多啃剩的土豆。罗彬知道此处被后山的猴群扫荡了,他第一时间冲进卧室里,被子掉在地上已吸了潮气,摸着也是潮乎乎的。地上没有一粒米,说明房主是吃完了才下山的。俊娃问他在跑啥?有没有什么新发现。罗彬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一笑。
  这座黄莲棚是邻村老刘修的,他在这里住了好几个年头了。前些年黄莲价格飞涨的时候他就来到了这里安营扎寨,可是现在的黄莲价格却低得难以想象。其他人都放弃不种了,可他在这里像是有了感情,还是想把最后一季收了再下山。罗彬偶尔上山打猎也会在这里住上一晚,所以屋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俊娃放下小背篓便准备收拾屋子。他提起水桶就往外面走,想倒掉冰块。罗彬见状立即大声道:“别动,千万别动。”俊娃疑惑的望着没有吱声。
  罗彬从小背篓里取出临行时奶奶给的香烛吩咐俊娃在屋外的四个房角都插上,说他把火坑的灶神敬了外面才开始点香烛。民间传说这叫拜五方,必须先从屋里敬了再拜四方鬼神;要不然深山老林的不容易生火,也不吉利。
  “彬哥,要不是奶奶拿香烛给我们那就完了。”俊娃在外面都插好了,全是三柱香一对烛。从迷信角度上讲这其实是在敬四方鬼怪,如果是敬神的话只要一柱香即可。罗彬没有回答,只是给了俊娃一个眼色,指了指横梁上一大包香烛和幂纸。
  拜完五方,罗彬在火坑里生火准备烤衣裤。由于屋顶上的雪太厚,烟雾无法升空,满屋子乱窜,弄得屋里像过年熏腊肉的烤箱。迎着阵阵干咳,俩人冲出了屋子。
  “唉!清风和花貂呢?”罗彬一时紧张起来。俊娃说他只是在离棚子不远处见它们在前面跑,后来就一直没有见过。
  天色一下子大变了,一堆堆黑云直往这边窜。阵阵寒风后,天空飞起了雪棉团,全是拇指般大小;而且越下越紧,越飞越急。十几分钟前还可以看到山下,现在的能见度不超过百米。
  罗彬背上火枪,拿了一把香烛就往外面急走。边走边大声“呜哦——呜哦——”的呼唤。这是此地撵山人的特有收狗信号。如果是撵山狗正追赶着猎物他们则是“哦嗟——哦嗟——”的发号命令。罗彬也说不出这话的真正意思,反正这话对撵山狗起着指挥性的作用。俊娃也跟着呼喊起来,山间还是没有一点点回音。罗彬端起手中的枪想对天开炮,这也是收狗的办法之一。一般情况是不会开枪的,因为打空枪是种不吉利的事。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打,他猜想它们应该正在追寻着的猎物的足迹,对天开枪也舍不得白花花的就把两块钱打了烟雾。
  这里的路都让老刘修得宽宽敞敞的,有两尺之余。罗彬开始小跑起来,一口气冲上一座不足三平米的小土丘,隐隐听到主峰方向有狗叫声,但是看不清具体位置。俊娃跟上来气还没有换过气就接到命令,叫他大声唤狗。这样一来撵山狗好辨认主人所在的方向,好把猎物往主人这边追赶。
  罗彬把装炸药的蓝布包递给俊娃后冲到了另一处土丘上,两眼死死的盯着前方。他这是撵山人讲的“簖堑口”,寻找猎物最好逃跑的路线守着。俊娃也跟了过来,大吼一声就使劲往喉咙里吞一下口水。这里是最佳位置,上方是杂刺篓子,下方不足百米便是寡白悬崖。
  随着一串黑影的浮动,一只麂子正往这边拼命的逃来。这种麂子个头大,大约五六十斤重。一般撵山狗根本无法与其赶趟,清风和花貂算是顶好的那种,可是两者相差的距离最少也有十几来米。如果不是雪厚的原故,可能两者相差距离三十米都不止。
  罗彬使劲的往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他有些后悔。后悔没有事先做好准备,没有把狗拴起来。老猎手遇到这种情况都会一条狗一条狗的放,让他们有歇气的时间。在这小坪子地界里猎人撵到手的麂子不计其数,但是在这里累死的上好猎狗罗彬记忆里至少有三条之多。
  幸好今天的雪厚,麂子平时一步两三米的腾空,今天也没有那么远了,狗的个头小,体重轻腾空起步要快些,此时两者相差的距离也不过八米左右。清风和花貂辨出了主人所在的方向,一上一下的往这边追来。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罗彬口里念念有词的“快打头,慢打脚,不快不慢穿心脏。”立即翘起中指在枪杆上画了两下,收手不到一秒钟就扣动了板机。他这一手绝活许多部队上下来的人也赶不上,撵山人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快、准、狠”是对他的评价。
  可是今天却与往日不同,只听见“啪”的一声,枪就不响了。残雪飞到炮台弄湿了炸药,枪堂里的火药没有被打出去。麂子见前方有人守着,立即掉头往上跑。上方是一条死路,只要一跳进刺篓子它就是自投罗网。罗彬扔下长枪道:“短枪装好没有?”
  俊娃也没有听明白是火药装好没有还是铁沙,或是钎子。立即回应道:“装好了。”当短枪离开俊娃的手还没有来得及眨眼就“轰——”的一声。震得他两耳“嗡嗡”直响。
四:
  送文文到酒店门口,罗彬有种想哭的感觉,心里非常难受。他舍不得她。今天见面是人生最后一次见面的念头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里。当文文说第二天才是正式开会时间,第三天才离开时,他简直成了三岁小孩子。和文文告别后,他并没有离开县城,而是自己找了一家私营旅馆住下。他想等文文第二天开完会再陪她在城里转转,再和她说说话。
  次日,村长一大早就打来电话,说是市里领导要到村里检查工作。头一天前来布置工作的人员说,领导听说山旯旮里出一个什么作家诗人的,非得要见一见这人到底是啥模样。叫罗彬在九点半之前必须赶回村子里,领导十点就到。让他也好做做准备,顺便帮新上任的团支书再整理一份发言稿。罗彬心想现在身上的钱也不够花,今天必须得好好招待一下文文。回村也好,顺便在村长那里借点钱救急。
  罗彬骑车的技艺也是一流的,九点便赶回了村里。一切整理完毕之后却迟迟没有见到领导的影子,一等就是一个半小时。罗彬有些等不急了,独自一人悄悄溜进了网吧,刚坐下不到十分钟村长的电话来了。一口气跑回办公楼,一位大肚子戴眼镜的正在点评他贴在宣传栏里的诗。看样子此人也是一位大诗人系列的,念诗的时候头还跟着摇头晃脑。“夜夜屈歌扬,句句出华章;邀月三樽酒,圆梦几度殇。”可是读最后一句时,把“殇”读成了“肠”。
  罗彬“噗”的笑了,但迅速止住,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村长见他来了立即把领导介绍给他认识。原来大肚子是今天最大的一个头头。他拍着罗彬的肩膀说:“不容易啊不容易。谁说挖煤不出秀才。啊?啊!值得学习嘛。不过小罗啊,这吟诗作对是有讲究的哦,你这最后一句就不对味,有点不妥。不如把‘圆梦几度肠',改成‘愁断肠'更好些。”罗彬使劲咬住牙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点头哈腰的连声说:“是是是,领导说的有道理,一定改一定改。”
  接下来便是开会,原计划两个小时的工作会现在只好缩短时间。一位衣着时髦的女领导看了看手机便问此地出产什么,特产是什么,有什么东西最出名等等。村长见势立即起身道:“诸位,由于领导们时间宝贵,我们就不耽误领导的工作时间了。为了表示基层的一点点小意思,大伙就好好为领导接风洗尘。”说完便安排生活委员火速去饭店里准备。
  领导说算了,不要这样,会影响工作的。在村长再三挽留的情况下,领导说只有今天这一次,下不为例。罗彬几次想走都被村长拦住。说是无论什么天大的事都得把这顿饭陪了才可以离开,如果不陪他就不借钱。到了饭店,两张大圆桌挤得满满的。此时再度一一介绍,罗彬才知道今天的人物不简单。有市里的,有县里的,还有镇里的,全是正,没有副。
  今天的菜也特别,说是八仙过海,陆海空都有;而且全是野战军,没有圈养的。吃客们都知道“天上的斑鸠,地下的猬子”是最好吃的。罗彬也对这两道菜感兴趣,至于麂子、野猪、野鸡什么的都不对胃口,水里的更是瞟也不瞟一眼。最后一道菜却迟迟没有端上,罗彬也猜不出重量级的最后一击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菜没有上齐,大伙就开始动起了筷子。女人天生就有三分酒力,女领导酒量不错。她噙了一口枇杷酒飞着彩霞问大伙生吃过猴脑没有。所有人一下子楞了,眼睛真勾勾的看着她。她原来是在借机教育大伙。“各位青年团员,各位年轻党员。这种事情我听说过,但是没有见过。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们一定要与这种恶势力做斗争。让那些不法份子没有好果子吃。要引以为荐啊,同志们。”话毕,村长首先起身表示赞同,带头拍起一巴巴掌。
  最后一道菜终于上了,胖厨师说是猫肉。大伙觉得有些稀奇,猫是人类的好友,是个别人群的宠物,更是鼠辈的天敌。农村里一般情况有猫遇难都是埋了,舍不得吃;但是罗彬吃过猫肉,八岁那年家里修了新房欠了一大笔债,两个月也没有闻过肉味。正赶上家里的猫在山茅坑里淹死了,父亲心一横把它当成了荤菜。罗彬吃了一块,觉得味不对,一脸惊讶的神情,村长见状立即给他挤了一下眼睛。
  餐毕,大肚子说这猫肉好吃,问还有没有。村长立即叫来店老板,把冰柜翻了个底朝天,剩下的全都合在一起分成等份,一人送了一些。临行时大肚子握着村长的说:“不容易啊!全村上下让你一个人领导得风风火火。有你这样的基层干部,我们放心。对于你的工作我们没有话说,一个字‘好'!”村长看着罗彬连声回答领导。“应该的,应该的。”
  从村长那里借来三百块钱,挡了辆拉煤车就往城里赶。今天罗彬不想骑车,不想把自己弄得跟昨天一样成一个泥娃子,门也进不了。身上有了钱,胆儿也大了。到了县城里他进了一家网吧,手机起了冲锋作用。约好六点一起去吃本地的风味小吃。
  在好吃街来回走动,罗彬突然发觉自己太落伍了。虽说什么野味都尝过,可是这不是野味的东西却说不出哪些好吃,哪些不好吃,更想不出女孩子喜欢吃什么。内心里的自责胜过于谈话。来回走动了两遍,还是文文拿了主意进了一家很冷清的店里。
  卖花也是此地的一大特色。一老太太提着一大篮子包装别制的玫瑰花走到罗彬面前,希望他买一朵送给对面的文文。罗彬一时显得特别为难。他虽然粗心,可是这玫瑰花代表什么还是懂的。万一买了送她不要,万一她不高兴,万一因为这花连朋友都做不成;太多的万一在他脑海里打转,可老太太却是那种不进棺材不掉泪的人。他终于动摇了,花了五块钱拿了一朵蓝色的。
  他拿起花不敢正眼看文文的表情,更不敢直接把花递到她手上;而是把头扭到一边,把花平放在桌子上。说:“等会儿扔了吧,等老太太一走就扔了。懒得听她在这里不停的嚷。”口实心非的人一下就会被人识破。文文也没有接花的意思,听这一说便把花轻轻挪了一下位置。
  吃饭的时候明明肚子很饿,可他还是装得很绅士。文文没有什么胃口,看的时候多一些。这样罗彬更不自在,越吃越慢,越吃越饿,最后干脆不吃了。罗彬觉得这座城市太小,几乎没有什么新鲜的地方可以带文文去游走,俩人随后又进了一家水吧。
  闲聊时罗彬的装着胆,谈起了曾经的感情生活。因为写作他和亲人朋友有了很大的距离,如果不是写作,可能他也会高升一辈。借故,文文也谈及了自己的情感,俩人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文文,我们真的还能再见面吗?”罗彬的语气显然带了很多伤感成份在里面。
  “当然能啊。”文文还是那样的肯定,“你还要送野鸡给我呢,我也没有吃到你亲手做的野味。其实我也是一个浪漫主义,下次见面想好送我什么没有?”她手中的花随着节奏晃动着。
  “送一大束花给你。”
  “有多大?有这座城市大吗?呵呵。”
  “嗯。只要你喜欢我都送。”罗彬明显比先前有底气了。“别说是花啊野鸡什么的,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送你。”
  “嗯?真的?”看着文文疑惑的眼神,罗彬立即解释道:“你没有看过电视里文征名送朱聘婷月亮的典故?我就送星星给你,只要你高兴,我都愿意为你去做。”罗彬不敢有更进一步的想法,他只想希望时间立即停滞不前,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俩,世间万物只是他们一个衬托而已。
  短短的相处,罗彬知道自己犯错了。这个让人落魂的女孩子已经镶入了自己的脑海,而且有些无法自拔。他突然有了一种冲动,自己必须有一个好的工作,煤矿是不能再呆下去了。要想心爱的人永远幸福,那就应该有一个稳定的工作,毕竟吃饭穿衣才是人之根本。
  那一晚罗彬没有住旅馆,自己跑进网吧开了通宵,这样可以省下二十块钱。坐在电脑前他没有心思码字,带着回忆,微笑着睡着了。
  他做梦了,梦见自己正骑在马背上身着古代的婚嫁服饰娶文文过门。村长讲完话后,他第一时间掀起盖头,文文依然是那样的美艳动人,众人的喧闹声中他吻了她。此时,大肚子也来了。他是今天的贵宾坐在正上方。村长不要别人端茶倒水,非要自己亲手捧上。大肚子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是工作的事儿定了,而且是在某文联里。罗彬心里知道全是自己那没日没夜的撵山送野味开的路,但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自己有了正经的工作,文文不用成天提心掉胆的过日子。他当着众人的面抱起文文就往大街上跑,他要告诉所有的人,文文是他的新娘,文文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娘。
五:
  随着枪声一响拼命逃跑的麂子并没有倒下,只是很轻微的晃了一下,那动作不超过一秒随后又继续奔腾。罗彬觉得纳闷,自己的枪法真的就变得这样臭?麂子先是几个快步,随后的动作明显越来越慢了,开始绕圈子逃命。狗也非常奇怪,始终是跟着它跑的路线追赶,几次相隔很近,如果横着一跃就可以咬着,可是它们还是要跟着绕一圈才行。
  罗彬觉得自己的刚才有些丢面子,平时在俊娃面前吹得不可一世现在却是如此不勘。他疑惑的问道:“贤弟,刚才装没有?”
俊娃回答装啥?“钎子啊?”俊娃想起手里还捻着个什么东西,回头抬起右手笑着说:“忘记了,你看。还在手里呢。哈哈哈。”
  罗彬捡起长枪狠狠的蹬了两下,再次装上炸药还是打不响。心里似有一团火,烧得火辣辣的。他知道这样下去狗肯定是受不了的。俊娃装枪的速度没有那么熟练,显得很慢。远处可见花貂像是累倒了,趟子越来越慢,最后蹲在那里不跑了。罗彬此时不但急,更想哭。两条狗的体力差不多,如果一条狗败下阵,另一条肯定不会支持太久。它们的价值可是六千块也没有出售的,如果今天累死六千就成了回忆。
  罗彬提着枪就是一阵狂奔,边跑边喊“俊娃,快跑。救狗。”见花貂已经停了不动了,他带着哭腔。“妈哎,累死了咋整!”起跑跳动太快,雪又厚,一个饿狗扑食摔进了雪丛里。脸被中层的冰雪块擦得红红的。俊娃已冲到了前面。
  当罗彬整个人爬起来定了神时,见俊娃在前方大喊“哥,没有累死了,咬住了。快看,咬住了。”原事花貂连续撵了两三个来回都在同一路线上跑,便在那里守着。当清风再度从远山那边把麂子撵过的时候,一个飞身上去咬住麂子的颈部死不松口。麂子拖着它跑了几步,清风已赶上,一起死咬颈部不放,麂子立即被放倒在雪地里,刚站起来又让俩家伙放倒。
  在离麂子二十米远的地方,俊娃放下了枪和布包,提着弯刀上前。他虽然常跟着撵山,可是还没有破胆,不敢开枪,只有装药的份;再者狗在咬的时候也不能开枪,怕乱飞的铁沙飞到狗身上。俊娃上前本想一刀砍下,可是刀到半空又收了回来。转而扑了上去,摁在麂子身上。“哥,我摁住了。好大哟!”他举起手不停的挥动。花貂立即松了口,这也是狗的惯性;一般情况只要主人抓住了猎物它们就必须松口,如果不松口就会挨打的,随后清风也松了口。
  就在俊娃挥手得意,两狗松口之即,麂子一个翻身蹬腿,把他像雪球一样蹬得打滚。俊娃所站的位置离悬崖只有三四米的距离。一下子不见了俊娃的影子,罗彬脑子傻了。发出嘶声裂肺的呼喊“俊娃,俊娃。”他首先想到的是俊娃已经摔死,回家怎么跟三爷交待。所有的仇恨一下子聚集在了麂子身上,端起枪就开。清风跟随麂子而去,死死的咬住不放。花貂则在崖口“嘘嘘”直叫。
  只有二十米的距离,罗彬整整摔了三个跟头才奔到崖口。俊娃两手死死的抱着一颗几乎平行于崖口的桢楠树,腿蹬着崖口下的一颗树桩。见俊娃没有掉下去,他没有先救人,而是跪在桢楠树前磕了三个响头。俊娃脸色变得铁青,两眼直勾勾的望着崖口,几乎没有光,像死人眼睛。花貂则在那里摇着尾巴,时不时的伸出前脚搭在树杆上舔舔他的脸又咬着他的衣袖往上拉。罗彬见着花貂这样更相信是有神灵暗地帮助他们。如果没有神灵相助俊娃肯定是掉下去了的,这种是奇迹,一种超出人为相象的奇迹。
  罗彬见他死死的抱着桢楠树,已经吓昏了过去。费了半天劲终于下到一颗老林茶树的树头上。看着下面百多丈的悬崖,罗彬心里想的最多的就是有神灵保佑。他现在不敢直接叫醒俊娃,怕他一醒岔了神掉下去,等取下自己的皮带把俊娃的腰和树干紧紧系在一起确保安全了才大声叫了起来。
  花貂一直在崖口守着,清风也跑了过来,看样子麂子已经断了气了,清风也从复起花貂做过的动作。在叫喊声中俊娃慢慢苏醒过来。俊娃刚回过神来就是哇哇大哭,脸上也随之有了些血色。从俊娃裸露的肚皮下一股热气冒了出来,是他尿了。
  俊娃总算上了崖口,但也少不了两条神犬的帮助。罗彬本来就是一个道家的忠实信徒,一切的一切他都很会联想。在布包里拿出香烛对着桢楠树不停的磕头,麂子死的地方他也去烧了纸钱。说是麂子的魂换回了俊娃的魂。花貂和清风围着俊娃跑来跑去,时而在他身上打打滚,时而在他脸上舔舔后又跑出去几米回来做从复的动作。
  二十分钟后俊娃完全回了神,感觉裤子里很冷,摸了一把裤裆说:“哥,在滚下去的时候雪都掉进了裤子里,现在好冷。”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尿了,罗彬也没有回答。俊娃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提起弯刀就往麂子倒的地方跑。他想砍它两刀解解恨,可是手到半空还是没有砍下去,在麂子背上狠狠的踢了两脚。骂道:“你好狗日的,差点让老子死于非命。”俊娃之所以没有砍下去,他知道这麂子对哥哥的重要。有人点名要张全皮,有人要心,有人要肉。虽然打是打着了,可是它身上的每一部份都不属于兄弟俩。
  雪又停了,天色已经暗下来。俊娃的脚还在发软,走几步就会摔个跟头。罗彬没有扛麂子的心思,放在那里它也跑不了,此时的心思便是把俊娃好好的送回黄莲棚子里。
黄莲棚里的火早已熄灭,借着烛光罗彬又升起了火,屋里又飞起了烟雾团。吃过干粮兄弟俩聊起了天,清风和花貂则在俩人的脚中间撅成一团,像是在听主人聊天。
  “俊娃,你先怕嘛?”罗彬知道自己这句话相当于是白问。俊娃没有作答,而是看着火堆发楞。“万一我们兄弟俩死在这深山老林里你有没有什么心事没有完成让自己感到遗憾?”
  “有。”俊娃经过了一次生死劫,也不像以前一样含蓄了。望着罗彬说:“有两件。”罗彬追问起来,“哪两件?”
  “第一件是,希望,我妈回来。”在俊娃的记忆里基本上想不起母亲对他的好。从他懂事以来就明白,母亲一直觉得嫁给父亲是一种错,自己的命苦。有了俊娃更是一个天大的错,从此俊娃便成了出气桶。罗彬没有话可说,点了支烟递给俊娃,点了点头示意他说第二件。
  “第二件嘛,嗯,我希望你早点结婚,不要让其他人说咱们一大家子全是光棍。”俊娃的话让罗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一个十二岁娃娃说的话。俊娃摸着清风的头转而笑起来了。“哥,你不是说跟你的文文作词作曲了一首,唱来听听?”罗彬听到文文就来了劲头,所有的心事都甩到了脑后。“我唱了啊。”
    朔月心,望月明,更待痴情化余音。
    今朝鼓,晚韵声,共度夕阳又何人?
    雪夜有骚客,艳墨何其多;梦与秦塞通连理,何人解心锁?
    茫茫人海寻阏氏,孤樽举盏,豪情何处飘零!
    峨眉月,星点点,文秀长空语绵绵。
    文科苑,埋心田,三十功名胜九天。
    携手联心事,夙愿共连枝;屹立文坛又何日,只需天定时。
    天涯海角伴阏氏,牧马扬歌,写尽人间风云。
  合着歌声,屋外时而传来阵阵婴儿般的哭声。这并不是什么鬼怪之类的,是一种和家鸡差不多大的一种野鸡。可是俊娃从没有听说过,说是哥哥在哄他,非要在火坑旁聊天。兄弟俩第一次这样心无万物的谈天说地,品古论今,世间所有烦情锁事又何比此时而乐哉?
  清晨,一阵狗叫声把俩人从睡梦中惊醒。罗彬的第一反映便是拿枪,刚握着枪杆他又放了回去。一小会儿后清风和花貂各自叼了一只野鸡回来。鸡身子还是热乎乎的,但早已升天。罗彬收拾好东西就叫俊娃一起下山,因为今天不下山的话可能就下不去了。看样子雪还要下,只是下的早或迟而已。
  俊娃很是惊讶,心想活的还没有捉到下山有些可惜。“真的回去啊?不捉活的了?”
  “嗯,不捉了。”
  “不捉也行,我拿根绳子去抬麂子。”俊娃跑进了屋里拿了一根大麻绳出来。
  “不要那东西。”
  “你是不是疯了!”俊娃有些傻了,摸不清罗彬为什么这样。“别人想打都打不着。这可是你的工作!”看样子这次是来真的了,俊娃转到他前面仔细打量着哥哥的表情,他摇了下罗彬说:“工作可以不要,但是文文呢?”
  “哈哈哈”罗彬昂头望着天空大笑起来,是冷笑。颇有几份武松醉酒十八碗,鲁智深拳打郑关西的气概。笑毕,罗彬面无表情的说:“一切随缘!”
  兄弟俩又从原路往山下爬去。雪又飞了起来,比昨晚还紧还急。半山腰里偶尔飞出几句京剧唱腔。“贤弟,与洒家拿酒来……”

二零零七年残腊草于寒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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